□夏元秀

母亲喜欢看楚剧，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，陪着她在电视机前看过不少的传统剧目，因为母亲不识字，对于没听清的环节，父亲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她听，后来父亲不在了，母亲就再也不想看楚剧了，那些曾经烂熟于心、张口就来的词句也忘得差不多了，但对于《荞麦馍赶寿》里的“翠花女检过”片段，母亲却记得十分清楚，因为她一直觉得，自己就是那不招娘疼爱的翠花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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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和翠花女一样排行老三，彼时，已经成年的大姨二姨都会帮着外婆干农活，只有十来岁的母亲不仅要烧火做饭干家务，还要带两个年幼的弟弟。有一次，顽皮的二舅不小心把开水打翻了，稚嫩的后背瞬间烫起了大泡，母亲的大腿也烫脱了一层皮，外婆回家后不仅不心疼母亲，还把她狠狠骂了一顿。并很快将二舅送到市医院住了好长时间，而可怜的母亲，却只能用土方子在家里硬扛。

外婆如此种种的偏心行为还有很多。“你外婆最重男轻女。”母亲虽然嘴上愤愤不平，但出嫁后依然很孝顺外婆。自己舍不得吃攒起来送给外婆吃，自己舍不得穿买给外婆穿。外婆弥留之际，她守在床前，一声声的“娘”叫得外婆泪水涟涟，不舍离去。

“做娘的有什么错呢？都是因为那时候太穷啊！”似说与我听，又似自己劝自己，如今已将步入耄耋之年的母亲，心里早已释然。

斗转星移、日月如梭，转眼，又到了我们这代人喜欢“检过”的年龄。

小时候，我跟弟弟打闹玩耍，不管对错母亲都只是骂我；出嫁后，家里田地征收，她没给我一分一毫。最让我伤心的是，每年过年，人家女儿都回娘家吃团年饭，母亲因怕我沾了娘家的福气，从没叫过我；清明祭祖也不允许我去……

那天，我牵着母亲在广场看梅花，边走边聊母亲喜欢听的过去的事情，自然而然地，就聊起了我心里的“结”，终于知道，小时候，母亲之所以总是骂我不骂弟弟，是因为弟弟小不懂事，骂再多也没用，而我是长女，听话一些。

那时候，父亲在大队当会计，农活做得不多，家里20多亩田地全靠母亲一人操持，想来，每天起早摸黑的母亲回家后，一定是想清静地休息一下的吧，而无知的我们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她。她烦了也只是骂两声，却从来舍不得打我们。

土地征收之所以没我的份，是因为，那时候家里刚刚建了新房，又刚好赶上弟弟结婚，再加上那时征收也没多少钱，办了几件大事后不仅没结余还欠一些外债。

对于不让回家吃团年饭、不允许我回家祭祖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也理解母亲了，有些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观念，对于老年人来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，就像母亲说的，不是不让我去，是怕万一有个什么事情，也不会牵扯到我的头上。

看着母亲佝偻的身躯，我后悔真不该“检过”，母亲十月怀胎将我们抚养成人本就不易，为了我们有个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，他们举目无亲来到城里甘为农民工，靠着勤扒苦做终于在城里为我们挣得一方生存空间，多不容易呀！正是因为当年劳累过度，导致母亲本该享福的年龄，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，连路都走不远了，每天只能孤单地在家守望着我们回家的那方天空。

双休日，我骑着共享单车风一般往娘家驰骋。一看到我的身影，母亲忙迎过来：“一看到我儿，娘的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。”